【谭赵/庄陈】莫待花枯(18)
(18)
谭宗明走后,赵启平呆立了很久。
谭宗明走得很匆忙,他说要约陈亦璇,赵启平一直糊里糊涂的,他从来聪明伶俐,这时候却仿佛怎么也理不清头绪。
他呆呆地站着,回忆着谭宗明的话,一句一句地琢磨。谭宗明说他不结婚了,谭宗明说不能让他痛苦,谭宗明说要他陪着他不结婚……
赵启平突然打了个冷战,他回身跑出房去,直接跑向谭宗明的书房。
他闯进去的时候,谭宗明刚刚放下电话,看到他也并不意外,只是微微笑道:“我出去一下很快回来。”
赵启平的嘴唇灰白,他问:“去见陈亦璇取消婚约?”谭宗明点头,他又问:“为了我?”谭宗明迟疑了一下说:“其实……”
赵启平的眼睛里涌起泪水,他轻声问:“你知道了?”
谭宗明沉默,赵启平觉得自己像在光天化日之下被扒光了示众,他最重要的秘密,却被最不该知道的人知道了。
他脸色发白,眼泪挂在睫毛上,摇摇欲坠。谭宗明知道他爱他了,谭宗明太疼他,所以宁愿取消婚约来哄他开心,谭宗明太宠他,所以宁愿一辈子不结婚来陪他。
可是,他并没有说他爱他。
如果不是因为爱,他又怎么受的起这样的牺牲?
谭宗明看了看表,他需要马上去和陈亦璇做个了结,他还摸不透对方的脾气,不知道她会有怎样的反应。他希望陈亦璇已经从陈亦度那里得到了消息,可是时间太短,陈亦度很可能还没从庄恕处离开。
如果陈亦璇被激怒了,事情可能会比较麻烦。
他满腹心事,就没有特别关注赵启平的脸色,只是走过来抱一抱赵启平说:“乖,在家等我,我很快就回来。”说罢就匆匆忙忙走了出去。
赵启平仓皇地回过头想追,谭宗明已经不见了影子。
赵启平慌乱不堪,他并不觉得开心,被谭宗明看破的窘迫远大于谭宗明取消婚约的狂喜。
谭宗明知道了,他以后怎么面对他?
当然,谭宗明依旧疼他,宠他,但不是他要的爱,而夹杂了更多的同情和怜悯——这绝对不是他想要的东西。
赵启平只想逃。
他跑回自己房间,翻出钱包手机,又往背包里塞了几件衣服,甩在背上就跑出门。
原本要回学校,又怕谭宗明找他,站在路边想了半天,他打上车,说了一个地址。
谭宗明在约好的咖啡店等了一刻钟光景,陈亦璇才到。
陈亦璇穿浅紫色的套装,端庄美丽,外人眼里,他们实在是天造地设的一对。
“抱歉来晚了。”陈亦璇微笑着说,谭宗明起身给她拉椅子,带笑说:“不晚不晚。”又问:“要点什么?”
陈亦璇点了咖啡,两个人对面而坐,闲话几句,待服务生送上咖啡,陈亦璇喝了一口,放下杯子才问:“这么急着叫我出来,是有什么事吧?”
谭宗明察言观色,暗中皱眉,陈亦璇没什么异样,看来还没有得到消息,那么他开口就困难得多了。
看了看陈亦璇的左手中指,他用玩笑的口吻说:“订婚之后就没见你戴过戒指,怎么?觉得不好看?”
陈亦璇跟着低头看看自己的手指,笑一笑,从衣领里拉出一条铂金链子,链子上坠着那枚钻戒。
“我们没有举行订婚仪式,”她说,“狗仔又多,我不想多生枝节。”
谭宗明问:“多生枝节?”
陈亦璇淡淡笑道:“毕竟,正式结婚之前,变数很多。”
谭宗明敏感地发现她话里有话,便试探着说:“世事无常,难免有变数,陈小姐未雨绸缪果然明智。”
陈亦璇瞥他一眼,淡淡问:“那究竟是有雨还是没雨呢?”谭宗明微笑道:“如今怕是真有雨了。”
陈亦璇敛起笑意,谭宗明微微欠身说:“是我的错,但是也实在没有办法,陈小姐有什么条件尽管提,只要我能做到的,绝不推辞。”
陈亦璇向后仰靠在沙发椅背上,沉默半晌,谭宗明耐心地等着,他相信陈亦璇的教养和心理素质,但是也需要给她时间来让她接受这件事。
片刻之后,陈亦璇突然开口问:“是为了一个人吗?”谭宗明沉吟了一下,点头,陈亦璇又问:“你爱她却不能和她结婚?”
谭宗明说:“是。”陈亦璇打量他:“现在你可以和她在一起了?”谭宗明摇了摇头,但立刻补充说:“但是我现在知道他爱我,所以我愿意一辈子不结婚陪着他。”
陈亦璇点点头,突然问:“你们不能在一起,可是如果她想要结婚呢?”谭宗明淡淡说:“我希望他能陪我一辈子,如果不行,至少在他离开我之前,我想一直陪着他。”
陈亦璇盯着他看了半晌,摇摇头说:“听起来有点蠢,看在你对我倒也坦白的份上,劝你一句,别太自以为是。有的人一辈子怕也遇不上对的人,遇上了,却不主动抓住,可能会永远失去她。”
谭宗明不语,陈亦璇一笑,低下头两手绕到脖子后面解开链子,取下戒指拿在手里端详,轻轻叹息说:“一开始我就有种预感,它不属于我,果然。”
她抬头望向谭宗明,坦然说:“你就这么取消婚约,我确实很不开心,但是与其与你毫无意义地纠缠,不如换取你的补偿来得划算。”她把戒指往前一递,谭宗明伸手要接,她却不放,看着谭宗明说:“最近我有笔生意出了点麻烦,听说谭总手眼通天,如果能帮我这个忙,咱们的事便一笔勾销。”
谭宗明微笑:“陈小姐说的客气,不要说这一次,以后陈小姐不管有什么事,但凡我能帮的,一定尽力。”
陈亦璇说:“好。”手一松,戒指落入谭宗明的掌心。
到底都是商人,一场婚姻也仿佛一场生意,买卖不成仁义在,陈亦璇深知,这回谭宗明算是欠了她的人情,从此后,她便多了个靠山,与和谭宗明撕破脸皮却一无所得相比,这才是明智的选择。
当然,她能如此明智只是因为,不爱。
谭宗明办妥了这件大事,如释重负地回家去找赵启平,可是等他到了家才发现,赵启平走了。
还不到返校的时间,他本能地觉得不对,立刻给赵启平打电话,赵启平不接。
谭宗明细细回忆离开时赵启平的模样,突然恐慌起来——赵启平仿佛并不是欣喜,甚至不是惊讶,他好像,很害怕。
他怎么会害怕?
谭宗明慌张起来,他怕赵启平误会,他那时一心只想着解除婚约的事,匆匆忙忙的,根本没有留心赵启平。
这孩子又误会了什么?
谭宗明立刻开车去学校,到学校时天已经黑了,他去宿舍找,宿舍里的同学说,他根本就没有回来。
谭宗明想着,该不会又去找庄恕了吧?虽然不悦,但只要赵启平没事就好,他又掉头去找庄恕。
他敲门,庄恕开门一见他就反射式地后退,厉声问:“你又来干什么!”
谭宗明一步跨进来四下瞟,问他:“启平呢?”
“启平?”庄恕惊讶道,“他很久不来了,你不是知道吗?”谭宗明每个房间看了个遍,果然不见赵启平,终于露出不安的表情说:“他从家里跑出来了,我找不到他。”
赵启平拧动钥匙,门咔哒一声开了,他慢慢推开门,窗明几净,满室阳光,每一件老家具,都洁净安详,仿佛一直有人住在这里。
只是,空气中带着毫无人气的冷清。
赵启平知道,这么多年来谭宗明一直安排人按时打扫,虽然十三岁之后他再也没来住过。
这是他的家。
他反手关上门,慢慢地在房间里踱步,曾经的膝下承欢,曾经的无忧无虑,都永远凝固在十三岁的琥珀中。
他在客厅里静静地站了一会儿,快步走进他的房间。
他的小床,他的书桌都安安静静地在等他,他在书柜前蹲下,从下面的柜子里拿出一只挺大的纸盒子,打开来,是一架遥控飞机。
赵启平小心地取出飞机,飞机还完好无损,但是遥控器已经坏了。他举起飞机端详,像很多年前,他举着飞机,从螺旋桨上方偷偷打量送他飞机的那个陌生的叔叔。
那是他平生第一次见到谭宗明,他心里在想:“他真好,他真好看。”
那时候的孩子不会知道,他后来爱上了他,他更不会知道,这个慷慨又好看的叔叔将与他共度余下的人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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