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杜方】河流如血（9）
（9）
杜见锋并不想让方孟韦在他这里耽搁过多的时间，他可能已经暴露了，马汉山随时可能派人来抓住他，杀了他。
可是他不能走，如果崔中石没有招供，他逃跑就是不打自招。他需要等待消息，毕竟，如果现在就放弃，这么多年的隐忍就全白费了。
他可以冒着风险等待，但方孟韦不能等，他必须立刻回去。其实不用杜见锋催促，方孟韦也不会久留，他还想去见见崔中石最后一面，他还惦记着大哥，方孟敖和崔中石感情深厚，崔中石一死，方孟敖比他更难受。
方孟韦只用了很短的时间发泄情绪，随即收拾起表情，虽然还带着泪痕，神情却镇定下来。他刚对杜见锋说“我该走了”，手机便响了，他看了一眼，接起来，那边清晰地传出孙朝宗焦急的声音。
“孟韦你在哪儿？”他问，“我现在在你家门口，你不在家？老崔出事了，你知道不知道！”方孟韦顿了一下说：“我知道，我哥跟我说了，我有点不舒服，在医院。”
“医院？”孙朝宗提高了声音，毫不掩饰关心的语气，“哪家医院？你一个人？呆着不要动，我去接你。”“不不，”方孟韦说，“没什么大事，见面再说，我现在已经出来了，打上车就到警局。”
他按掉电话，抬起头看到杜见锋，杜见锋看着他。可能是他的错觉，他觉得杜见锋的眼神骤然幽暗下来，寒气逼人。方孟韦没有时间去关注这些细节，他低声说：“我走了，你……小心。”
杜见锋没有动，也没有说话，方孟韦就往外走，关上门的瞬间，他看到杜见锋还站在原地，周身散发出一种古怪的陌生的危险气息。
方孟韦走后，杜见锋呆立了一阵，突然像想起了什么，快步走到窗边往下看，方孟韦出现在视野中，他目送他走到视线之外才收回目光。
杜见锋就像一头狼，虽然为人粗莽，但有人侵入他的领地，他就瞬间警觉起来——他几乎是立刻就发觉电话那头那个人对方孟韦的不同寻常。从称呼到语气到谈话内容的细节，他敏锐地感觉到那个人的关心并非仅仅是同事间的礼貌。
他攥了攥拳头，他早该料到这个，方孟韦那么美好，怎么会不吸引别人，怎么会没有人爱慕他？现在不是考虑感情的时候，但就是在生死关头，他才突然发觉他牺牲的可能比预想的多得多。
再继续下去，他可能会彻底失去方孟韦。
他静静地站在窗口，楼下偶尔来往的行人都是这里的住户，有人买菜回来，有人出门遛狗，生活平淡而乏味，但却是杜见锋梦寐以求的。
他突然很希望自己暴露，希望马汉山的人冲进来杀他，他会打光所有的子弹，痛痛快快地去死——在他彻底失去方孟韦之前，在他陷入更深的泥淖之前。
他甚至想到，如果在这个时候死去，方孟韦大概会记着他一辈子。他就是想让他记他一辈子，哪怕这会让他痛苦。他终究还是个自私的人。
他不知站了多久，手机突然响了，是毛利民。他从容地接起来，无论消息好坏，都是他的命。
“锋哥，你在哪儿呢？”毛利民问，“马老板让开会呢。那个条子白死了，啥也没问出来。马老板没法儿跟那头交代，正着急呢。”
杜见锋机械地说：“哦，知道了，昨晚喝多了，刚醒，我马上就到。”
他知道毛利民不会骗他，这一关算是闯过去了，虽然并不一定是幸运。
马汉山焦头烂额。
他恨不得抽死那几个办事不得力的下属，怎么就问不出来呢？不能多想想办法吗？问不出来就把人搞死了，这下可好，唯一的线索断了，还查个屁！
那边给他来电话的时候他非常紧张，他太清楚那边的能量，如果他们愿意，捏死他就像捏死个臭虫。他战战兢兢地接起来，没想到那边竟然非常平静。
“我们已经知道了，”那边说，“崔中石骨头硬，问不出来也没有办法。”马汉山长出一口气，擦擦一脑门子的汗，刚要再顺着辩解几句，那边又说：“但是内奸还是要查。”马汉山立刻说：“是是是，一直在查，不敢怠慢。我找了几个心腹，一个一个的查，老人新人都查，一个也不放过。”
那边嗯了一声，突然问：“你手下新来了个叫杜见锋的？”马汉山说：“啊……不算太新，有几个月了。”那边说：“这个杜见锋上过警校，而且和方孟敖的弟弟方孟韦有关系？”
马汉山说：“哎，哎，这我们都知道，他小子在警校睡了方孟敖的弟弟，被方孟敖踢出警校，后来就在道上混了。他和方家梁子结得深着呢。”对方打断他问：“这个人会不会是内奸？”
马汉山迟疑了一下，谨慎地说：“我当然会查他，宁愿错杀一千也不能放走一个嘛。但是这个人他这点事都在明面上，从来也不遮掩，我觉得他挺坦荡的。而且他虽然到我这儿不久，但是在道上混的年头可不少，有股子猛劲儿，叫他干啥都不含糊。以前跟过好几个老大，没人说他半个不字。”
他停下来，那边沉默着，仿佛在认真听，马汉山受到了鼓励，继续说：“其实他一来我就考验过他，我问起这事儿，他还挺生气的，但是没有害怕的样子，而且……而且那天挺巧，我抓住了方孟韦，就是他当初那个相好。我故意让他去见方孟韦，我还偷偷放了摄像头，他去了就把方孟韦打了，还把他给……方孟韦也挺恨他的样子，他把方孟韦搞的挺惨，出来的时候路都走不成了。所以我觉得……他也不比旁人嫌疑更大。”
那边的人突然打断他：“你用摄像头看到了？”马汉山犹豫也没犹豫就说：“当然，看见了，声音也很清楚，又打又骂的。”
他不想提起摄像头后来被遮住的事，怕挨骂，而且声音确实听得真真的，还能有假？
那边沉默了一会儿说：“好吧，你讲的有道理，但是还是要查。”马汉山说：“当然当然，都查都查。我刚通知开会，最近干啥都不顺，我得好好训训这帮兔崽子们。”
对方冷冷地说：“您随意，有消息及时联系。”马汉山点头哈腰地说：“是是是。”挂了电话，抹了一把汗，骂了一句：“混账王八蛋。”却不知是在骂谁。
方孟敖呆坐在办公室里。
崔叔死了，他的错。如果他不用崔叔做联系人，如果那天他跟崔叔一起走，也许崔叔就不用死……
他痛苦地吐一口气，他知道不能这样想，牺牲是难免的，不是崔叔，也会是旁人，何况，现在，他还面临着一个更加痛苦的抉择。
杜见锋冒险直接发来消息说自己没有暴露，迫切需要重新确定联系人。跟上级汇报之后，上级也是这个意思，因为目前警局内部也有敌人渗透，所以上级要求，选择的人必须绝对可靠，业务能力必须非常出色，最好已经对此事有所接触，而且，要求方孟敖自己不能出头，以免蒙受更大损失。
方孟敖知道，上级口中，合适的人选呼之欲出——绝对可靠，能力出色，已经有所接触，所有条件都指向一个人——他的弟弟，方孟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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