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杜方】河流如血（6）
（6）
马汉山在黑道上摸爬滚打几十年，狡诈多端，老狐狸一条。只是地盘不大，弟兄不多，生意也就做不大。但他胜在消息灵通，对黑道方方面面极为熟悉，所以很多上层愿意和他合作。简单来说，毒品方面，他就是批发转零售的重要一环。
这一次他接了一个大单，纯Heroin，数目很大，对方对接货安全要求很高。马汉山精挑细选选好时间，又挑了最得力的部下出面，他自己自然是不动的，他基本不会亲自出头，只通过通讯设备遥控指挥。
晚上十点钟，车队悄无声息的出发，马汉山从手机里得到消息，就把自己陷进沙发里等着。身边几个心腹默不作声的陪着他，房间里静得能听见挂钟滴答滴答的声音。
杜见锋坐在最后一辆车上，和毛利民一起挤在后座上，他是出了名的骁勇，让他来是为了保障安全。毛利民缩着脖子不说话，杜见锋眼睛看着窗外，右手伸在口袋里，拨弄着手机。
警局反黑组的办公室里，气氛同样紧张，方孟敖坐在监视器前，调动市内所有可用的监控，寻找马汉山的车队。警员们或坐或站，只等一声令下投入战斗。
崔中石坐在方孟敖身边，却没有看监控，他耳朵里塞着耳机，低头摆弄手机。孙朝宗坐在门口，方孟韦推门进来，他连忙站起身做了个噤声的手势。方孟韦点点头，四下看了一圈，低声问：“有行动？”
孙朝宗也压低声音说：“马汉山今晚要接货。”方孟韦心里一跳：“盯上他了？”孙朝宗说：“还没有，正在监控里找。”话音未落，突然听方孟敖高声叫：“切换到振中路和清源路交叉口东南方向。”
所有人都朝屏幕看去，视频切换，屏幕上出现几辆黑色的汽车，下一个路口，它们一辆接一辆转向同一个方向。“盯紧它们。”方孟敖命令。
方孟韦奇怪大哥为什么能那么精确的找到位置，但是很快，屏幕上的车队突然掉头开向一条没有监控的小路，消失不见。有人发出焦虑的嘶嘶声，方孟韦知道，马汉山这种老狐狸，不抓住证据是奈何不了他的，必须要在接货时将人和赃物一起拿下，顺便看看他们的上线究竟是什么人，顺藤摸瓜一网打尽。
方孟敖仍然很沉着，并没有焦急的样子。他背着手站着，不动不说话。突然，崔中石站起身凑到他耳边说了什么，他点头，立刻命令：“查锦绣街。”监控马上开始工作，不多时，车队又出现在屏幕上。
方孟韦盯着崔中石，他又坐下来，低头看手机，方孟韦满腹狐疑。孙朝宗站在他身后，轻声问：“奇怪，方队怎么知道他们在哪儿？”方孟韦说：“我觉得可能是崔叔……”他猛地停住，孙朝宗询问的“嗯？”一声，催促他说下去，他摇了摇头：“这种事还是不要乱猜。”
“哦。”孙朝宗不做声了，方孟韦没有再看他，满心想的都是杜见锋，如果这次抓捕行动成功，会不会抓到杜见锋？
杜见锋仍然坐在车上，窗外的路忽而灯火通明，忽而幽暗无光，所幸他对全城的道路都十分熟悉，才没有迷失方向。
他的右手一直放在口袋里，手机是开着的，他用手指轻轻敲击手机：“哒哒，哒哒，哒。”声音淹没在车内大大小小的噪音里，无人察觉。
他敲击的是摩斯密码，那一端的崔中石仔细听着，把情报记录下来。
与此同时，马汉山从沙发上站起来，焦虑的走来走去——被盯上了，怎么甩也甩不掉，这是怎么回事！他看了看表，时间快到了，可是他的人还到不了交易地点，还在和条子兜圈子，怎么办！
就在这时，他的手机突然响了一声，他立刻掏出来看，屏幕上跳出一条消息，三个字——“有内奸”！
马汉山脸色陡变，大喝了一声：“停止交易，叫他们回来！”众人都大吃一惊，马汉山骂：“都他妈聋了？打电话让咱们的人回来！”
崔中石突然站起来，低声又和方孟敖说了什么，方孟敖瞪大了眼睛，立刻看向屏幕，监控里，马汉山的车队掉头沿原路返回。办公室里骚动起来，大家面面相觑，方孟敖眉头紧锁，四下看了一圈，一眼看到方孟韦，怒火一下子找到发泄口，他吼道：“方孟韦，你怎么会在这里，谁叫你来的！”
所有人都看了过来，方孟韦的脸腾得红了，孙朝宗连忙替他解释说：“方队，孟韦只是有事找我，刚来，马上就走的。”说着就往外推方孟韦，崔中石也说：“方队，还是赶快制定下一步计划要紧。”
方孟敖这才把骇人的目光收回，冷冷道：“今晚行动取消，先解散，有事另行通知。”说罢留下一屋子目瞪口呆的人，径直回自己办公室。崔中石忙补充说：“值班的人留下来，其他人可以休息了，记得通讯工具保持畅通，随时关注命令发布。”说罢快步跟上方孟敖，进了他的办公室。
“怎么回事！”方孟敖一进门就怒气冲冲的问，崔中石关好门，平静的说：“我分析，我们这边可能有马汉山的人。”方孟敖看他一眼，在房间里来回走了几圈，镇定下来，点一点头。
“马汉山突然走没有监控的路段，最后又突然终止交易，应该是得到了消息。”他说，想了想，又说：“可是不对，咱们这边没有任何新人加入，如果是以前潜伏的卧底，为什么之前针对马汉山的行动都很顺利？”
崔中石淡淡道：“我认为有两种可能，一是之前的行动只是针对一些低级犯罪，卧底不想暴露身份，这一次事关重大，不得不出手。第二种可能……”他看了窗户一眼：“这个卧底不是马汉山的，是他的客户的，换句话说，就是贩毒网更高等级的那个集团。”
方孟敖的脸色严峻起来。
杜见锋跟着车队回到总部，马汉山的总部是一家不起眼的小酒吧，有很多雅间，隔音效果很好，方便他们活动。
杜见锋有意地走在最后，把手机丢进路边的垃圾桶。他有一个长期使用的手机，用来和道上的人联系，还有一个经常换卡的便宜手机，是为了和崔中石联系使用的。
马汉山在房间里等着他们，沉着脸，眼露凶光。他一个一个打量，和他呆在一起的人，参加行动的人，都有可能是卧底。看到杜见锋的时候他停顿了一下，但是也仅仅是有所怀疑。
杜见锋是新人没错，但这次来的新人不止他一个，马汉山手下除了几个心腹，其他人员也经常流动，就算不是新人，也有不少人来的时间并不长，很难说哪个是卧底。
杜见锋注意到他审视的目光，却一脸坦然，他大喇喇地站着，毛利民在他身边，有一句没一句跟他低声说着话。马汉山觉察到有卧底，杜见锋并不意外，但他也立刻想到，这也说明警察那边也有内奸，这让他非常不安。虽然只有方孟敖和崔中石知道他的身份，但万一有所泄露，他就危险了。
必须提醒他们除掉内奸！
方孟韦满腹心事地走出来，有人在后面叫他：“孟韦孟韦！”他回头，孙朝宗气喘吁吁的追上来说：“方队他就是心情不好，你别往心里去啊。”方孟韦点头：“我知道，行动失败了他当然有火，那个时候他也只能朝我发火。”
孙朝宗笑：“你不生气就好，你这是……去哪儿？”方孟韦看了看表：“太晚了，回家。”孙朝宗说：“折腾这么晚，饿了吧？拐角有家馄饨店，吃一碗去？”方孟韦迟疑了一下，孙朝宗说：“我们为了这次行动，晚饭都没吃，你就当是陪我。”方孟韦终于点点头：“好吧。”
馄饨店还开着门，只有他们两个顾客，热气腾腾的馄饨端上来，皮薄馅大，汤里佐着紫菜和虾皮，滋味鲜美。
方家家规很严，方孟韦从小就不被允许乱买小店里的东西吃，久而久之成了习惯，吃饭必到高档餐厅，这些卫生存疑的小店是方孟韦很少光顾的，但是尝一口，味道真是不错。
方孟韦吃饭很小心，咀嚼喝汤都不会发出声音。杜见锋却不，吃个面条呼噜呼噜的，早先总被方孟韦嫌弃，时间久了也就习惯了，反倒觉得有几分可爱。可见人是多么主观的动物，只要喜欢，怎么都好，不喜欢了，怎么都是错。
方孟韦停下来，他怎么又想起杜见锋了？上次见面伤害太深，想起来心都是痛的，他想要遗忘，可是竟然这么没出息，什么事情都能想到杜见锋身上。
“孟韦？”孙朝宗叫他，他慌忙抬头：“啊？”孙朝宗朝他笑：“今天又不是你值班，怎么这么晚还不走？”方孟韦说：“啊，我……整理点材料，就晚了。”
他查马汉山的事只有方孟敖和崔中石知道，他明白其中利害，不对任何旁的人说。孙朝宗也没问，就“嗯”了一声，又说：“你也是，家里条件那么好，干嘛出来住，吃喝都不方便，你看，这段时间又瘦了。”
方孟韦笑笑说：“没什么，一个人自在些。”孙朝宗问：“听说你住的不远？”方孟韦点头，孙朝宗说：“我家离得也不远，有空找你玩？”方孟韦不好意思推辞他一番好意，于是微笑道：“好，欢迎。”
他低下头吃馄饨，孙朝宗看着他，嘴角还存着笑意，眼中却有寒光闪过。
评论(44)